每到越南，除了贸易部，国家旅游总局也是我常跑的部门，一来我在凭祥也分管旅游，中越两国旅游的合作是我不得不“越权”关心的问题；二来我对越南旅游发展似乎过于关注，经常看着“不顺眼”，故也就特别喜欢上那提意见。好在越南国家旅游总局的头们颇具大度，不与我“一般见识”，而是频频待我为宾，还乐意听我“说三道四”。

头一次上越南国家旅游总局，是1997年7月的一天，由我国驻越使馆文化处的彭秘书陪我前往。接待我的是国家旅游总局国际旅游司副司长杨春会，还有办公室的几位同志。杨春会我曾见过一面，那是年初他去南宁路经凭祥时，我出面请他吃了一顿饭，彼此印象不错，所以这次见我，他把我当成了熟客。而我此次见他，本只有一个目的，即代表凭祥人民政府给越南国家旅游总局呈送请柬，邀请他们派团于年内10月8日赴凭祥参加首届中国凭祥边关旅游节活动。但由于两人算故人重逢，谈起正在兴起的中越跨国旅游热，尤其是中国人涌入越南观光与日俱增这一情景，便兴致有余，无话不谈。双方正谈起劲时，我即趁机把闷在肚里多时一直想“投诉”的自己亲历越方旅游业的种种看法一下子“吐”了出来，原想会引起对方不快，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诚心听取，弄得我心中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当时一口气给他们提了六条意见。

一是旅游产业宣传不明朗，政府主导不到位。国家尚未把旅游产业引为重点产业，其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也还未明确。这从几年来发布的国家统计资料中都可看得出来。还有各级政府官员对旅游业的认识也还有差异，不敢放手大抓旅游。越南有那么好的旅游资源，加上又背靠具有10多亿人口的庞大中国客源市场，不把旅游产业当作重点是没有理由的。

二是旅游行业管理不力，助长恶性竞争。国家还没有制定旅行社管理规章，旅行社营业大多存在不规范的问题，宰客、欺诈及竞相压价等不正当经营现象时有发生，旅客受欺无门可诉。这一点中国旅行社及广大旅客意见最大。

三是旅游开发思路不宽，创意不足。表现为旅游开发档次不够，呈现“小打小闹”无规模可言。到底越南旅游特色是什么，卖点又是什么？这些似乎尚找不到答案。谅山的旅游客源是毗邻中国，可景点开发却优先搞两个山洞，你让中国人到越南看山洞谁会感兴趣？你那些洞怎能与桂林比呢！听说下龙湾也准备开发几个岩洞，建议还是重新论证为好，因为下龙湾的客源也主要是中国，中国人到下龙湾旅游对观看那些洞没有欲望。

四是旅游设施比较落后，很难满足游客要求。作为越南第一大客源国的中国，每年到越南旅游的人数还在不断上升，这说明，越南旅游对中国人是有吸引力的，但中国游客大多抱怨越南旅游设施太差，游起来太辛苦。首先是公路等级低，从谅山到河内，160多公里要走4、5小时；其次是交通车辆破旧，每天往返于友谊关——河内——下龙湾的旅游车没几辆是好的；再就是宾馆、宾店、娱乐项目大少。这也正是越南旅游很难吸引中国回头客的重要原因。

五是旅游景点景区包装不够，管理也欠缺。河内景点本来文化内涵很深，但没有好好包装和宣传，游客只是看到表面；下龙湾那么好的景区，包装也太简单。既然是列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名录，就应从自然文遗产这一角度深挖下龙湾的观赏魅力。还有，各景区景点对外宣传促销力度太小，景区环境保护也还存在不少问题。

六是旅游从业人员整体素质有待提高。最明显是导游人员素体普通不理想。从友谊关接团一路到河内再到下龙湾，游客在车上闷着近10个小时，但越方导游只陪不“导”。到景点景区游览，导游也多只是带路，并不认真讲解，任由游客自赏。这一点就比不上缅甸，缅甸在吸引中国游客方面很有一套，其中一条便是导游很会“导”，可以让游客坐在破得不堪入目的车内一路颠簸，一路开心，一路长见识。

听完我上述直截了当的意见后，杨春会微笑着对我说：“看来你对我们越南旅游业的了解很透切。你的意见很好，我们一定会重视的。真实，你所提的意见中，有不少我们已经正在着手努力解决。不过你也知道，越南革新开放时间还不长，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有些问题解决得要有一个过程。但请你放心，越南旅游业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有一个更令人满意的发展。最近我们政府总理已批准成立国家旅游发展协调委员会，由一名副总理担任委员会主任。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我说：“我其实内心一直希望越南加快发展，希望越南旅游业快点兴旺起来。我所提的意见不一定全对，但绝对是凭着作为越南人民的朋友而真诚发出的肺腑之言。如有冒犯，还望谅解。”杨春会接过话说：“既然是朋友，我们就不用客气了。我还希望你今后多给我们越南旅游业出谋献计呢！”从那以后，我与杨春会的交往就更多了。

1997年10月8日，首届中国凭祥边关旅游节在友谊关隆重开幕，越南国家旅游总局副总局长裴春日率代表团莅临现场祝贺，这使作为本届旅游节总指挥总策划的我喜出望外。越南国家旅游总局代表团的到来，说明越南方面对中越边境旅游的合作予以了足够重视。同时亦说明，越方开始看重旅游促销工作了。

1998年，越南正式放开对中国公民持边境通行证到河内、海防、下龙湾三地旅游的管制，中国公民赴越旅游人数大大增加。这可忙坏了双方旅行社的老总们。到了1999年春节，中国呈现出所谓的第一个“旅游黄金周”，其中到越南旅游成了大热点。无论是友谊关下还是北沦河桥，节日期间每天都有数千甚至上万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出关，这情景，绝对空前。一时间，河内、海防、下龙湾纷纷告急：宾馆满了，床位没了，车子派不出了。当时凑热闹的一位朋友是这样向我描述在下龙湾景区的见闻和感受的：白天准备出海观景，码头上候船的人成千上万，几乎清一色是中国人。偶尔百里挑一才会发现个别真正“老外”。黑压压的人群中，普通话、广州话、四州话混杂一起，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感觉就像是在桂林漓江阳堤码头。入夜的下龙湾，中国人的身影随处可见。无论是大街、商场、宾馆、餐厅，还是发廊、歌舞厅、咖啡屋、小卖滩，你都会看到有中国人，就是上公厕解手，你也可能会碰到自己同胞，那赶情就像是在中国某个沿海城市。

然而，第一个“旅游黄金周”掀起的越南游热，却没给中国旅行社带来太多利润，更没给中国游客带来多少开心。相反却是游客投诉也欣起了高潮，许多亲历越南旅游者满腹牢骚，怨气冲天！显然，面对汹涌而来的游客潮，越南旅游市场的弊端又再次充分暴露无余了。

眼看方兴未艾的中越跨国旅游将面临降温退潮的打击，我的心自然着急了起来。作为中越跨国游的积极倡导者，我决定再赴河内，再一次给越南国家旅游总局进谏去。

春节后没多久，我借中国驻越使馆文化处约我考察越中文化交流中心之机，顺来到越南国家旅游总局会老朋友杨春会，双方开门见山直接评论起春节期间越南旅游市场之不尽如人意。

我说，春节期间几万中国人到越南旅游过年，本该是一件大好事，但由于越方接待方面的原因，致使不少中国游客高兴而来，扫兴而归。春节现象应该给我们一个共同的警示，即政府主管部门对热点旅游区域的调控手段必须强化，而决非放任，否则将带来严重后果。中国方面现正在组织人员进行调查研究，以吸取春节“越南游热”引出的盲目组团、市场引导不力等教训，并准备着手建立节日旅游重点热点景区、线路的游客预报预警系统，对游客选择景区、线路进行指导，并调控热点景区、线路的接待量。越方也应该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加快改进工作的步伐。特别是接待能力的问题，这次应该引起上下的一致重视了。要知道，这一问题不抓紧解决，越南旅游的形象问题、质量问题、水平问题都将无从谈起。

杨春会说，春节期间有那么多的中国人到越南来旅游，这是我们所料不到的。越南各有关旅游经营单位已尽了最大努力，尽可能安排好中国游客的接待。但终因条件有限，加上管理中出现一些混乱，致使有些中国游客没办法得到应有的接待，对此我深表遗憾。在这一过程中，同时也暴露出我们工作上还有不少缺点，我们现在也正在进行检查和反思。总起来看，越南旅游市场已开始形成规模，大办旅游的气候已经具备，往下我们会加强旅游相关设施的建设，增加对旅游业的投入，切实努力改变现状。

我接着提出建议：第一，越方应重新评估自己的游客接待实际能力，然后按一定比例的游客年增长量，集中有限资金用于旅游设施硬件改造和建设，包括指导引用外来资金和民间资金的投入，以确保接待能力实实在在逐年有增强。第二，鉴于越南入境旅游主要客源在中国，越方旅游主管部门应加强与中方旅游主管部门的沟通与联系，及时通报情况，尤其要特别关注中方每年春节、五一劳动节、国庆节三大度假旅游高潮期的到来，主动采取应对措施，一方面要争取吸纳足够的中国游客，另一方面则一定要同意安排好接待。为此，越方政府应考虑在全国及各重点旅游省市成立应对中方三大节假游客高潮的专门机构，必要时动用社会各方力量补救接待能力的不足。第三，应切实下功夫整治旅游行业中的违规现象，大力打击非法旅行社无证经营、随意坑害游客的行为。各级政府旅游主管部门都应设立旅游投诉受理机构，并公开游客投诉电话，积极处理游客投诉案件。第四，应认真重视旅游服务质量的问题，在旅游行业及相关行业中开展文明服务的教育活动，要树立游客就是上帝的意识，提高为游客服务的水平。第五，应考虑逐步向中国游客开放越南中部及南部景点景区，以便在旅游高峰时分流游客，扩大接待量，同时也要以引动中部、南部的旅游热。越南中部、南部还有不少驰名景点，对中国游客很有吸引力。而据了解，目前这些景点景区常年接待都处于非饱和状态。如能引中国游客前往，将大大有利于提升越南的旅游业。

杨春会对我提出的建议，一一作了记录，并表示要向总局领导汇报，并说总局领导会考虑我的建议的。

后来没多久，广西旅游局代表团赴越访问，与越南国家旅游总局就加强广西与越南旅游合作及市场协调问题形成了共识，达成了双方建立协调机制的意向。此后，中国每一个节假日“旅游黄金周”的越南游热也就变得有序多了。游客虽说已没有1999年春节那样“火爆”，但仍然维持相当的规模。毕竟，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上越南旅游不失为最佳的出国旅游选择，因为它最简便、最省钱，不用护照，只凭身份证和两张照片即刻可以出境，并可在境外玩它个三、四天，谁不乐意呢？